“如果你非科班出生又没有技术,你怎么能搞好质量管理、过程控制、产品质量呢?”
他有个观点,“不放下产品技术你就无法真正做好质量,甚至会让你无法踏入质量管理的大门。”等我开始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深刻的道理已经是07年了。
那年我进入了一个冷僻的行业,声学器件,薄型扬声器。作为P&P Quality Manager(产品和过程质量经理),主抓是产品质量,手下有10个PQA负责产线,产品控制,1个可靠性实验工程师负责实验室,1个声学专家负责失效分析,我要亲自打理售前质量和售后质量(处理客户投诉)。
当我一了解产品技术,立马就蒙了,别说那一长串的名词我不明白,连声学的ABC学起来都困难,随便一条曲线就够你积分求导半天的,更何况工作的时候绝对不是一个频段,一条波。
我已经熟稔的一些统计工具,在这里也用不上,如MSA分析,一条波的曲线有无数个点,测量时的上下限也是曲线而且是变动的,是通过一个保密的方程式自动计算出来的,即便同一个产品每次测都有可能有差异,你怎么用通常的MSA方法去判定?一个实验工装有12个声腔,做寿命试验是6个工装同时做,你怎么知道当样本失效后,你怎么能排除哪些是noise影响?你怎么确定这72个不同位置上的声腔是一致的?
管理上没有明显的缺陷,产品原理,制造技术不是一时就能学明白的。此外我还发现,我需要对数理统计工具的应用重新思量,如一条声波你用某一个点的上下线做PPK,别人不说,自己都觉得不靠谱。
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,我每天都是蒙头转向的,甚至有不知道该学什么,该补习什么才有用的感觉。在probation即将到期的时候,我和TQM(总监)Felix深入地聊了一次,Felix是个不苟言笑的日耳曼老头。
我问他,我的专业是机械,我以前也从来没在这个行业做过,甚至我的质量工具运用的能力在这里都大打折扣,你为什么当时会选择我哪?
我冷静思索了一下,在笔记本上用思维软件做了一次归纳总结,当我看到我自己所画的关联图的时候,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从99年开始到今天居然是一碰到问题就自然回到技术状态,总是放不下这个拐棍,从来就没能做到当时姜部长要求的那样,抛开技术的束缚,像个无知而好奇的孩子一样去看待产品、过程。
我恍然大悟,我需要换个角度来对待问题,我不懂这些技术又能做什么,能评价什么?当我再次画出思维导图的时候,我发现我的角度就是顾客的角度,甚至是最挑剔的顾客的角度,是把顾客的需求提前了,提前到制造过程中,工艺开发过程中,甚至到研发过程中。我抛弃我不能做的,做不好的,需要很久学习才能搞明白的,从最简单直接,人人都能明白,理解的角度去看待解决问题。
我处理客户投诉,带着工程师去,你作为专家不能讲了半天,道理只有你懂,若你只有这个水平,我会直接反馈到管理层,这工程师需要培训,因为顾客听不懂。我看到研发开发出新产品,那么我要问你的新产品要经过哪些可靠性试验,是公司内部标准的还是顾客标准的,还是新标准?研发要先确定下来,确定下来后我会安排人来做试验,你不能自己证明自己开发的成果符合需求,我只依据我的实验室的试验结果决定是否有效,你如果认为无法接受试验结果,大家可以一起做,对检验标准也是如此,你可以看着我们操作的过程,我们也欢迎大家提出宝贵意见。我不管任何一份技术文档里面写的是什么,只要没有在PDM上release,对不起,我一律退回,至于说你如何加快这个批准过程,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,我只看结果。
至于说大打折扣的统计技术,反正修哈特到这里也不见得能整得精确,那么我们就回到原理的状态来看,如MSA,目的是了解测量系统对测量结果的影响到底有多大。那么两次测量10个标准件,能够正确判断8以上,至少说明系统是可用的。
测量值和标准值之间的差异是偏倚,那么我就看10个标准件有几个被误判了,这就是偏倚,一个标准品,被反复测10次,能正确判断几次,就是稳定性,因为机器测量,反复性,再现性用不上,而声学测量不像物理测量,还要要考虑累积误差的影响,而且上下线本来就是曲线,这也没有线性修正的必要。
后来我和专门负责计量产线声学测量仪器的Lisa聊过她填写的MSA表格中是什么,她也若有所悟,原来这些比率是这么回事儿。至于说波是没办法做真正的过程能力的,但我在关键的位置上做截面似的测量,截面多了,总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吧?工具是为人服务的,人的能力之一就有对工具的发明,创造和改进,只要脑子能转过来弯儿又不违背基本原理,有什么不能做,不能尝试的哪?
我现在工作的公司,在组织机构中对质量部门的设定很特殊,隶属于StaffFunction也就是人员管理的职能部门,我联想到我在上一家公司的经历,立刻明白了这样界定的原因。
要做好技术管理,关键是对搞技术的人的管理,要让研发的实现过程标准化,清晰化,明确化,透明化要让不懂得技术人看上去也能一目了然,能说出个大概,就像现场的目视管理一样,你没搞过生产的,站在现场看一会,也能看得出来物料流动的过程。管理的核心在于对人的行为的控制,过程的透明化是只是控制手段的提高,管理的目的一直就没有变过。
质量管理的前身是风险管理,像戴明,修哈特,费根鲍姆都是搞风险管理出身的,质量管理和风险管理本来就是同源的,怎么会一个以人为控制核心,另一个却不是哪?
当我彻底想通了“搞好质量必须放弃技术”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深刻含义,居然是在09年9月26日当我在巴黎和总监面谈的时候,因为他也说了相似的话,我点头称是,不再迟疑,并且叙述我的理解,总监很满意我的答复,屈指算来,我已经虚度10年的光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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